小时候，倒不是因为穷，而是出于习惯，家家户户都自己做鞋给孩子穿。我的鞋也是由妈妈手工制作的。她把我们穿坏的衣服剪成一片一片的，然后用面糊一层一层地粘在一起，晾干后裁成鞋帮和鞋底。然后用锥子扎眼牵引线绳，把鞋帮和鞋底缝合在一起。这样，鞋就做成了，样子不好看，但很耐穿，一双鞋差不多能穿半个学期。
鞋子一般两三天就要刷一次，有时候掉到冰窟窿里，当天就得刷。这样，刷鞋就成为我放学后经常要做的事。上小学的时候，家里住的是平房，吃水用水都要去外面的“井台”挑水和接水，刷鞋也要在井台那完成。“大人们”在井台洗衣服、涮碗和涮墩布，顺便唠些家常，孩子们则边玩边刷鞋。最初，大家刷鞋是胡乱地刷，不管干净不干净，反正刷了就行。这时候，如果张大妈在他就会批评：“你们不能这样刷鞋！”说完还要给大家示范示范。说得多了，大家就认真起来，把鞋子的里里外外都刷个干干净净。那时候，通常是十几家共用一个井台，鞋子刷得“好”的，会受到刘大妈、张大妈们的表扬。受到表扬的同学，很是美滋滋的。
上中学以后，大家知道美了。有人从天津给大家捎过来几双当时很时髦的“五眼鞋”，就是那种黑色的布鞋，一根鞋绳从十个鞋眼里穿来穿去，所以叫五眼鞋。有了五眼鞋的同学便美了起来，上学放学都穿在脚上，着实美了好几年。后来，穿衣服流行起西服和制服，鞋也开始升级为皮鞋、旅游鞋和运动鞋。布鞋便遭到冷落，街面上几乎没了布鞋的踪迹。
转眼就过去四十年，学生也很快就变成了爷爷。过去的平房全部拆了重建成楼房，井台早已成为历史，十几家人围着井台洗菜刷碗唠家常也已经成为过去。
去年，市场悄然出现了“老北京”布鞋，同学们集会时每人发了一双。主办人说要“好好地回忆过去”。这样，大家便穿上布鞋，回忆起上学时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我试着穿了一下，还真的跟当年一样，很软很舒适。于是立即就把皮鞋换下来，穿上这双布鞋。不过，鞋很快就脏了，却也想不起来去刷，仍然每天还穿在脚上。刷鞋这类事，似乎已经远离了我们的生活。但是，前几天，孙子来爷爷家串门，指着爷爷的鞋子说：“您的鞋脏了”。瞬间，我愣了，僵直在孙子面前无言以对。于是立刻跟孙子一起刷鞋，一边刷鞋一边在诘问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刷鞋这个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呢？”孙子很兴奋，可是我却张不开口告诉他“爷爷已经四十年没刷鞋了”！
晾鞋的窗外，是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科技和富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让我们远离了劳作。可是，对我们和我们的后代，劳作的减少是幸福还是悲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