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龚鹏程
讲中国文学理论,《文心雕龙》是天字第一号的重要典籍。这是现在大家都知道的事。
但现在是以文学理论、文学批评的角度来看它,古人也这样吗?
杭州灵隐寺前飞来峰旁有个冷泉亭,亭上有副对联说:“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我们看《文心雕龙》,也要想想:泉自几时冷起?
一、
古人主要是从作文的角度来看,认为《文心雕龙》讲为文之用心,谈的是怎样写文章,而不是评鉴文章。
我们现在所谓的文学批评,跟看戏差不多,是看一出戏之后,讨论其优劣是非。古代文论,却常不是看戏评戏,而是说你要演戏的时候,这部书对你有何指导作用,如何帮你演好戏、写好文章。
这样的角度,恐怕更主要。例如给《文心雕龙》做了目前可见第一本注解的的黄叔琳,既注也校,是《文心雕龙》研究的功臣。他的本子有篇序,即说写文章若想要上追古人,《文心雕龙》就是你的津梁。
其次,《梁书?刘勰传》说《文心雕龙》主要是论古今文体的。史家在谈到刘勰时,觉得刘勰这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写了《文心雕龙》。所以《刘勰传》对于刘勰个人的问题,如生于哪一年、死于哪一年,什么时候出家等,都语焉不详。以致我们现在还争论不休。因为《梁书》实在太简略了。这也不能怪史家,从史家角度看,刘勰这个人确实无足轻重,是大时代的小人物,能名留青史,只因他写了《文心雕龙》。那么,《文心雕龙》是什么样的一本书呢?史家说:论古今文体。
换言之,古人在谈到《文心雕龙》时,主要谈的,要么是文体问题,要么是一本教人如何写好文章的书。在《序志篇》中,刘勰自己说它之所以要论“为文之用心”,则是因“君子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要立言垂世。而其所论,似乎也重在为文之用心和文体论的部份,跟今人所谈不大一样。
第一批引用这本书的日本人空海《文镜秘府论》,在第十四卷引用了《文心雕龙》中的《声律论》。声律的问题,自永明到唐朝初颇为人所关注,是因这个时期恰是近体诗形成的阶段。可是今人对此,则无大兴趣。
二、
现在《文心雕龙》能见到最早的刻本是元朝至正本。唐朝的敦煌本是抄本,但是这个本子出现很晚。我们看版本,不能看版本原来的时代。早期版本可能出现最晚,像黄叔琳在作《文心雕龙》注时,就没有见过唐写本。那他有没有见过元至正本呢?也没有。至正本,现藏上海图书馆,清代注家却大体都没看过,用来校正的多只是明朝的本子。明本,我们现在可以见到冯允中的本子,藏在北京图书馆。但我们用来做研究的,最早只是梅庆生本。是个比较简略的音注本。它的年代已经很晚了,是天启二年(1622)。
黄叔琳的注本在乾隆三年(1738),几乎隔了一世纪。后人把纪晓岚的评语附进黄叔琳注本去,大概是道光十三年(1833),又晚了一世纪。等到黄侃先生刊行《文心雕龙札记》,则已经是民国十六年(1927)了,又是一世纪。敦煌出土的唐抄本只是个残卷,保存的是《文心雕龙》上半部,从〈原道篇〉到〈谐隐篇〉,下半部没有。或许古人只重视上半部,下半部可能根本就没抄,也未可知。
这是《文心雕龙》流传的大致情况。所以,《文心雕龙》之研究时段乃是从明朝晚期到民国,可以看成是清朝人恢复古代绝学的一部份。
这情况就类似前面介绍过的《墨子》。中国古代很多学问其实都失传了。例如现在一谈到诸子百家,听起来似乎很庞大、很丰富、很了不得,可仔细想来就知道诸子百家多半已绝。先秦的农家就一本书都没有留下来。阴阳家也一样。名家,除了《公孙龙子》残篇之外,惠施的学问也只在《庄子?天下篇》中附见一小段。兵家,在山东银雀山竹简出土以前,所能见到最早的《孙子兵法》只是曹操整理本。而黄石公《素书》、太公《阴符》等,多半是伪造的。所以诸子学很多都没法子谈。清朝人辑佚补缺、校定整理,才恢复了许多古人的学术传统。而《文心雕龙》就属于被恢复的传统之一。
但我们也不能被这个新建的「传统」所惑。新恢复的面貌,未必跟它原来的样子一致。
三、
原来的模样,亦非不可尽考。比方我们从历代的书目中,观察《文心雕龙》是怎么被记载的,就可以知道古人是怎么看《文心》。
我们现在说《文心雕龙》是一部文学理论著作。且有不少人说这是中国文学理论中最重要的一部,体大思精、空前绝后,是中国文学理论的巅峰。古人也这么看吗?
不然!最早著录《文心雕龙》的是《隋书?经籍志》。《经籍志》把唐初还能见到的书几乎都记录下来了。后来,《文心雕龙》也著录在《唐书?艺文志》中。但是,它们都把《文心雕龙》放在“总集类”。
什么是总集?总集就像《楚辞》、《诗经》、《文选》等,是把各家的文集合起来才叫总集。可是,《文心雕龙》是一个人的专著,为什么这些官修史书,要将它放入总集类呢?推测编目者可能没真读过此书,或认为这是各家诗文集的评选,否则真无法解释为什么要将之放入总集类了。此时,《文心雕龙》显然不因文学理论意义而被人们欣赏,而是将之视为诸家诗文的总说,是对汉魏南北朝各家诗文综合的叙述和评说。
这是最早的评价,而显然并不重视其独立的价值,只看成是读各家诗文集的辅助。从宋朝开始,情况才渐有变化。虽然如《玉海》还是放入总集中;但是,已经有放入别集类的了,如袁州本的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放入别集,意思说这是一部个人著作。
也有放入子部的,可能认为其言说足以成一家之言,如《宝文堂书目》、《徐氏家藏书目》等。
但子部的书目也是有高下之别的。有些子部书是体系完备的,也有虽列于子部,但只属于杂著、杂记。就像李商隐《杂纂》,便没有收在文集,而列于杂著中。《文心雕龙》在不少书目中就只放入子部的杂著类,像《菉竹堂书目》《脉望馆书目》等。
明朝的《文渊阁书目》,则把它放入文集类,当成刘勰自己的文集。
这些书目都承认了这部书独立的价值,但完全不从文学批评的角度来认知其价值。
四、
另有一类书,是文学批评类的前身,叫做文史类。如欧阳修编的《新唐书?艺文志》就将《文心雕龙》放入文史类。《崇文总目》、《通志》、《遂初堂书目》、《直斋书录解题》、《文献通考》、《宋史?艺文志》都是如此。
早期,目录学中并没有诗文评类。文史类所收,大体上就是后来放入诗文评类里的东西。所以在把该书列入文史类中时,可能已经比较能看到《文心雕龙》在综论文学史上的价值了。等到真正放到文史类,认为刘书是对文学评说的,是衢州本《郡斋读书志》,还有明代的《玄赏斋书目》、《绛云楼书目》等。《绛云楼书目》就是上面我们所提过的钱牧斋的书目,后来书被火烧了,我们看不到。
这些是放到文史类,认为它是文章的评说。真正放到诗文格、诗文评这一类的是《好古堂书目》和《国史经籍志》。
《国史经籍志》是明代万历年间焦竑所编。明代后期如《澹生堂书目》、《述古堂书目》、《读书敏求记》都已经把它放进诗文评类了。《四库全书》也是如此。
从《文心雕龙》的著录情况看,我们就可以看出一些问题。唐宋人多将此书看成是总集、别集,并不重视其文学评论的价值。宋朝开始放入文史类,到明朝才看成是诗文评。可见《文心雕龙》被看成论文之书是非常晚的事。
五、
其次从《文心雕龙》的评论上看。我们现在对它评价很高,古人则否。
古人不大重视《文心雕龙》,所以《文心雕龙》才会若存若亡于天壤之间。从梁陈到明代中期,《文心雕龙》的读者并不多,也很少人谈到刘勰。
品评《文心雕龙》的,第一个是沈约。刘勰写了书之后,时人不贵,于是便想办法让沈约看。沈约看了之后很重视,于是这本书就不一样了。
可是,梁朝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讨论过《文心雕龙》。大家知道:刘勰活到梁武帝时期,那是个文学很盛的时代,萧梁是继曹魏之后最盛的文学家族,这个家族中每个人几乎都有文集。而且,刘勰跟萧梁王室的关系很亲密,做过几个王的秘书。然而沈约之后,就是没人谈他,毫无影响。沈约很重视云云,也仅是史书上的描述,沈约本人没有这方面的文字记录,故亦不知其具体评论如何。
齐梁时期,南方出现了四声八病说,这个理论传到北方,北方也有讨论。隋朝有一个人叫刘善经,他写《声律论》,因谈四声论的问题,所以引到了刘勰书。沈约重视刘勰,可能也是由于刘勰的《声律篇》。因为沈约谈四声八病,很多人反对。当时人不了解四声。四声是个新概念,中国古代人只讲五声,宫、商、角、征、羽。很多人则将四声与五声混淆了,同时觉得讲四声可能没有必要。所以或许沈约读到《声律篇》时,会觉得它好,是因为跟自己的理论很接近。人都是「喜其似己者」的,刘善经亦是如此。所以引了一段刘勰的话以为左证。然而接着就讲刘勰的说法虽然不错,但可惜是「能言之者也,未必能行之者也」,他自己的文章却写得不高明,「但恨连章结句,时多涩阻」。这是第二位评论者。
第三个评论,是唐代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卢照邻是个倒霉蛋。初唐四杰,命运都不好,卢照邻个性幽闭,住在坟里,自号幽忧子,文集就叫《幽忧子集》。他写过一篇《南阳公集序》,里面讲古来文人都相互看不起。曹丕在《典论论文》已中谈到文人相轻,但其实大家的才性不同,人不可能什么都会,所以以己之长去攻人之短是不对的。卢照邻亦是这个意思,并说刘勰的《文心雕龙》便是属于此类批评别人的无聊之书,且又没批评好:「人惭西氏,空论拾翠之容;质谢南金,徒辩荆蓬之妙。拔十得五,虽曰肩随;闻一知二,犹为臆说」。评价显然也十分负面。
宋代的情况也不乐观,只有四个人。一个是孙光宪,是五代时期《花间集》的词人;另一位是与欧阳修一起编《新唐书》的宋祁,还有则是黄庭坚和叶庭珪。
叶庭珪的《海录碎事》是一部类书。大家知道,类书的性质就是收集各类材料,所以才会在文学部中收到刘勰的《文心雕龙》。
黄山谷的评论则后来被很多人引述。因为在明代之前,从来没有一位重要文人谈论过《文心雕龙》,所以大家都喜欢说:你看黄山谷都那么赞美刘勰呢!
可是黄山谷是怎么说的?他写信给自己的晚辈王立之,说刘勰的《文心雕龙》与刘知几的《史通》这两本书你读过吗?这两本书,“所论虽未极高”,但是“讥弹古人,大中文病,不可不知也”。也就是说《文心雕龙》虽不很高明,但是批评古人比较中肯,是写文章的入门书,所以不可不读。
从以上的介绍,你就明白为什么《文心雕龙》常被放在总集类、别集类等。
明朝讨论此书的人比较多了,但很多是鬼扯的,不知所云。
譬如,王文禄说,汉代郑康成已开训诂文之端,其文法文句,朴实刚健;唐代韩昌黎,已开八股文之端,“其篇达而昌”,文章通达流畅。到了宋元之后,训诂课试之文,则“弱而琐”,文章差了。这是在讨论八股文的写作问题,故上推其文体到郑玄、韩愈。可是,他说:汉到唐,中间也有“古文之妙者”,不可不取法。取法谁呢?他列了八位:曹植、陆机、庾信、江淹等,还有就是刘勰。各位听听,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庾信、江淹、刘勰与古文有什么关系?明人不学,却常大言欺人,这就是一例。
还有一些明人的引述或评论,比如沈津的《百家类纂》等。这是明朝人喜欢刻的一种丛书,常杂选一些僻书。
另外明朝人还有些评论,是在批本中显示的。
杨慎(升庵)可能是最早提倡《文心雕龙》的人,曾用五色笔评点过此书,目前可看到的批语还有三十三条。我看过祖保泉先生一篇文章,说杨慎“竟然不嫌麻烦,用五色笔。这无异告诉人们,他非常欣赏这部著作。同时也表明,他是在比较安逸的环境中从事这项工作的”。其实不是这样。用几种色笔圈识批点,乃明朝读书人之习惯,如归有光就也以五色笔批过《史记》。当时书坊还常刊行五色套印的各家诗文集批本。杨慎批过的书很多,他当然也喜欢《文心》,但这只是他批过的书之中的一本罢了。
其体例是:人名用斜角、地名用长圈,偶俪之切,以青笔红笔圈之。如《文心.神思》“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材”,加黄圈。“然后使悬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烛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加白圈。“然则博见为馈贫之粮,贯一为拯乱之药”,加红圈。“至于思表纤旨,文外曲致”,加青圈。可见他所欣赏者,在于《文心》的文彩而非理论,其文彩还是以偶俪为重点的。
正因如此,所以杨慎解释“风骨”才会说:“左氏论女色曰:美而艳。美犹骨也;艳犹风也。文章风骨兼全,如女色之美艳两致矣”。这岂不是胡说八道吗?黄叔琳注本曾批评:“升庵批点,但标词藻,而略其论文大旨“。你看他这种解释就知道:其实不仅是略其论文大旨,更是误会其论文宗旨呀!
刊印过梅庆生本《文心雕龙》的曹学佺,重视文彩比杨慎更甚,且常注重句法字法。如《诔碑篇》“事光于诔”,批:“光字妙”。《杂文篇》“甘意摇骨体,艳辞动魂识”,批:“骨体亦佳”。这完全是以欣赏作品的方式在看《文心雕龙》,且看得非常琐细。然而不幸的是,他认为妙的字,其实常是错字。如“事光于诔”的光,乃是先之误;“甘意摇骨体”的骨体,乃是骨髓之误。其毛病,跟钟惺是一样的。
杨慎钟惺这些人,皆明代文坛上大有名望者,而其对《文心雕龙》之理解不过如此。此书之地位和影响也就可见一斑了。
六、
可是无论如何,明朝后期引述《文心雕龙》的毕竟渐渐多于从前了,清朝尤多。
不过,我要提醒大家,清人之所以重视《文心雕龙》,原因之一是目前讨论《文心雕龙》的人所没有注意到的。那就是:清朝骈文的势力越来越盛。骈文势盛之后,六朝的文集与作品水涨船高,常重新被抬出来讨论。所以,清朝很多重视《文心雕龙》的人,乃是骈文家或者从骈文的角度来重视它。
譬如孙梅。孙梅编了本《四六丛话》,他是阮元的老师,所以《四六丛话》还有阮元的后序。阮元则写过《文言说》。各位知道,六朝即有文笔之辨。但唐代古文运动后,力反六朝,以笔为文。到了清朝,阮元才重新恢复文笔论,认为文就应该是骈文,应该有对仗,这才是文章的正宗。骈文这个名词比较晚出,大概是清朝中晚期才有,之前只称为丽体、骈俪、四六等,四六是最稳定的称呼。就是柳宗元所说的“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孙梅的《四六丛话》中有很多地方引到《文心雕龙》。
另外就是沈叔埏。他写过很长的一篇《文心雕龙赋》,用赋的形式来赞美《文心雕龙》,并总体概括《文心雕龙》的理论,所以这篇赋很重要。还有凌廷堪,他是经学家也是文学家,他的文集中有用楚辞体来纪念古代的文学家的,其中一首就是纪念刘勰。
又,刘开,他有《刘孟涂骈体文》,其中说:“宏文雅裁,精理密意,美褒众有,华耀九光,则刘彦和之《文心雕龙》殆观止矣”,认为刘彦和的《文心雕龙》是很棒的。
对《文心雕龙》的赞美,大量出自这批骈文家或者骈文的提倡者。像阮元,除了在《四六丛话》的序中赞美外,在《昭明文选序》中也有很多称赞。还有,陈广宁的《四六丛话跋》中也有不少赞语。可是他们赞美的观点,常不是因为《文心雕龙》的理论,而是因其文章。而《文心雕龙》理论的重要性,也是因其能为骈文张目、提高骈文声望之故。
反之,让我们来瞧瞧古文一派怎么看。
前已介绍过杨慎开始了对《文心雕龙》的评点。从此,《文心雕龙》渐为人所知。可是,明代归有光、黄宗羲等古文家却未对《文心雕龙》发表过什么评论,清朝桐城派的方苞、姚鼐、刘大櫆等古文家,也对《文心雕龙》未置一词。到了清朝中叶之后,《文心雕龙》的地位日渐巩固,古文家不能再对它视而不见了,所以也会对其有所评述。但这些评述,实与骈文家大相径庭。
譬如方东树是姚姬传的学生,他的《昭昧詹言》是非常重要的文评著作,他说:孟子、曾子以及后来程子、朱子等人讲说孔子之学,都还是不错的,因为境界跟孔子相去还不太远,「可谓以般若说般若」。后世小儒则不然,自己无真正体验,空描虚说,就不过是些空话,像陆机、刘彦和、钟嵘、司空图等人论文,就属于这一类。“不过如知解宗徒,其所自造则未也。……既非身有,则其言或出于揣摩,不免空花日翳,往往未谛”,往往讲不实在。此评很有代表性,可见古文家对刘勰这本书不很重视,评价也不甚高。
这里还要特别介绍一篇。清朝李执中的《文心雕龙赋》,比刚才姓沈的先生更长。
汉朝人开创了一种赋,是拟对体。比如《答客难》,有客来,跟我讲了一通道理,然后我跟来人说道理不是你讲的那样,应该是这样的,如此如此,于是说服了对方。这是汉赋中常有的文体,是一场辩论。但这个辩论是假的,用假设的问题引发了正面的议论,故而是一种说服体。而这篇《文心雕龙赋》就用这种形式。
它说有朋友来大骂《文心雕龙》:“讥文体之俳优”,说怎么能用骈文这种不高级的文体来写呢?且这么烂的书居然能流传下来?这书“辞纤体缛、气靡骨柔”,软趴趴的,风格还是停留在齐梁之间,注重打扮。所以,五十篇,洋洋洒洒三万字,却是“实艺苑之莫贵,何撰述之能俦”,是艺苑所不重视的,也不能进入著作之林。可是,居然这本书评价还挺高。他认为可能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吧。
然后主人展开辩护,认为《文心雕龙》的文章和理论都还不错;最后,终于说服了客人。
这篇文章,充分显示了《文心雕龙》的价值在清朝中期还是有争议的。《文心雕龙》从「晦」慢慢到「显」,开始有人为之注释,有人开始赞叹,但是古文家还有批评的,形成一定的争论。
这种争论,很大部份不是我们现在所重视的文学理论问题,而常关涉其文章表现。因为《文心雕龙》乃骈文,其理论亦辄为骈文张目。因此,从古文家的眼光看,其理论已经过时了。但是,讲骈文的人认为文章既叫作「文」,本就应该重视文采,从《易经?文言传》以来就是骈文,古文只是一个支流而已,这当然会引起蛮大的争论。
总之,一件东西是什么,常取决于人怎么看。可是眼光既随时代,也受限于人群。我们对一件物事,兴高采烈地成一个方向去阐述、去夸誉、去分析时,总该注意还有不同时代与群体的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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