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剑钧
有人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是童年岁月，我却从来没有淡忘过。我的童年，有两年是在扎鲁特草原上度过的。那没膝的绿草，那漫山的山杏树，那连绵的群山，那涓涓的小溪都深深嵌入我的记忆中，抹都抹不掉。那留住我童年梦幻的草原像串流淌的音符，时时跳跃在我心灵的琴键上，让我深深品味和眷恋。清代诗人龚自珍诗曰：“觅我童心廿六年”。我屈指一数离开那也恰逢二十六个春秋，真巧！
当时，人称那里为“香山沟”。但见四面环山，芳草青青，遍处深浅交错的绿色，深深藏着我童年讲不完的趣事。我曾编织过童年稚气的梦，想像着那远山里究竟藏着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刚来这不久，我就和几个农场的孩子瞒着大人，手拉着手，连蹦带跳地走在上山的路上。这儿真不愧叫“香山”，驳杂的绿，参差的红都溢出特有的清香，只觉群山静寂清幽，万籁无声。我怦然心动，禁不住大喊一声，“我来了！”余音袅袅，久久回荡在山谷中。那里一重重的青山到处长着低矮的山杏树，由于无人采摘，熟透的山杏落个遍地，有的已化为硬硬的杏核。
“蛇！”一个孩子惊叫。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已消逝在荒草丛中了。香山的蛇真多，有时，没走几步便会瞅到一条，好在大都是无毒蛇。听伙伴说，有种叫“眼镜蛇”的毒性特大，咬在身上，可不得了。我胆怯了，跟在人家后边慢慢往前挪，惹得他们都笑我“胆小鬼”。他们都是好样的，有的竟敢倒拎起蛇，像鞭子一样甩着玩，吓得我闭上了眼睛。山上的蛇有的就藏在石板下，一掀便窜了出来，好吓人哟！蛇也是狡猾的，即使草丛中也难以发现，因蛇大都有保护色，一旦出现在眼皮底下爬得又出奇快，转瞬间便溜掉了。一次爬山时，我蓦然觉得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上，定睛一瞧：啊！竟然是条大青蛇，头直立着，口吐出红信忽闪忽闪的，吓得我“哇”地大叫一声，差点从山上滚下去。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遇险。那晚，我做了一个荒诞的梦，一条蛇钻进了我的裤腿里，吓得我从炕上坐起来，出了身冷汗。
童年的梦是天真的，也是美好的。它像一泓池水积蓄我的心湖中，哪怕遇到一点点微风，便会波起心中的涟漪。一日夜读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倏然见南山”，我倏然想到童时的一桩往事 。那日，天气奇热，我仰天八叉地躺在草地的绿荫下，眼望着树叶簌簌地抖动，倾听草丛蝈蝈的叫声。几只好看的蜻蜓在我身旁的野花间翻飞着。草原显得那般柔美、幽静。小胖悄悄溜到我跟前，拎着耳朵将我扯起来，扔我一个篮子说：“走帮我采黄花菜去。”“行。”我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光着小脚丫就走了。
柔软的小草凉酥酥的，脚心直发痒，痒得五个脚趾头都扎散开了。他也光着脚却像没事儿似的。我们估摸走了七八里路，绿色的草原仿佛一下变了个颜色，那遍野的黄花菜真叫好看，金黄金黄的花形似喇叭，在蓝天映托下，比画还要美。不一会儿，我们都采满了一篮子，两人高兴得哼哼呀呀地往回走，路过了一道小河，仅有两米多宽，一米多深，至今我也叫不上它的名字，就叫它无名河好了。那小河清幽幽的，纯净得很，水中游动着成群结队的小鱼，最长也不过六七寸的样子。我俩的眼睛都瞅直了，竟不约而同地倒掉篮子里的菜，跳入水中用它捞起鱼来。我脱掉衬衣、背心、只穿了条小裤衩，连捞带掏鱼洞，竟搞上来许多活蹦乱跳的小鱼，少说也有三、四斤。我也许太兴奋了，临走只套件背心，竟将衬衫丢到了河边。
我还记得，草原上的鸟蛋特多，到了春上，小伙伴成帮结伙地去寻鸟蛋，有野鸡蛋、野鸭蛋、鹌鹑蛋，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我们在草丛中并排走着，不时有惊鸟扑楞楞地腾起，若顺着鸟起飞的方向找寻，没准便能觅到一窝捂得滚热的的鸟蛋，少的几个，多的十几个。运气好，一会儿功夫便能捡满一篮子。不过，有的鸟蛋可能时间久了，打开一看已快孵出小鸟了，当年人们还没有环保意识，现在想起来，真可惜。
在“香山沟”的两年里，我常听人说山上有狼，也闻过羊给狼叼走的事儿，山上野外，我没少跑，竟从未遇见过狼，也算是件幸事。我倒时常目睹草原飞跑的野兔、狡猾的刺猬、出没的黄羊和成群的野鸡。最近两年，我也去过扎鲁特草原，可这类动物已是不多了。
我童年的梦，充满了葱郁、清幽、舒缓、朦胧。我曾梦见自己化为一束束野花绽放在茫茫草原上。我喜欢那淡蓝蓝的马莲花，粉红打碗花，鲜红鲜红的萨日朗花，还有那滚动的羊群和矫健的蒙古马。那时，从我身上闪现出来的童心、童真，常常令现在的我眷恋不已。童心圣洁晶莹让人回味；童真诚挚无华给人启迪。
难忘夏时，洗完澡躺在沙地上，抓几把沙子撒在身上，承受着地球母亲的抚爱；难忘春时，在草原上“撞拐子”不慎头上磕了个大包，伙伴扶起哭泣的我，一边轻轻地揉，一边开着玩笑：“大包大包下去，明天长个大的”让我破涕为笑；难忘冬时，顶着雪花堆雪人，我跑回家取来红辣椒，安在雪人鼻子上，说是天冷冻的；难忘秋时，我们跟在“康拜因”后边捡粮食边唱儿歌：“小谷穗，长又长，我拾谷穗放进场，叔叔夸我好孩子，我为农场来争光。”
哦，童年的梦虽说久远了，却像一道道轻风吹走我心中平庸的烦恼和忧郁；像一泓清泉带给我爱美爱真的天性。幽幽童年梦，在我心中久久萦绕。她藏着我的诗，她藏着我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