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在文章里看到一句话,说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以后的人生,而不幸的童年却需要用一生去治愈。每当看到这句话,我总是感慨万千。
在当今的年轻父母中,重男轻女的观念几乎不存在了,而在老一辈的父母心中,重男轻女却已经深入了他们的骨髓,根深蒂固,即使是我父母这样受过一定文化教育的人也如此。
我父母的感情极其不好,父亲有严重的人格缺陷,在妻子儿女面前说一不二,偏偏母亲的性格又执拗倔强,于是家庭生活常常是硝烟弥漫。在我刚刚懵懂记事起,我就经常看到爸爸在痛打妈妈,而妈妈厉声的叫骂也同时传出很远,引来四邻八方围观,而小小的我吓得瑟瑟发抖,贴在墙边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哭都不敢哭一声,因为我怕哭声引来爸爸对我的暴打,这种隔三差五就出现的情景至今都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我变得十分敏感,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唯恐引起父母的不满。可就因为我处处缩手缩脚,反倒让父母看我更不顺眼了,于是笨丫头就成了我的标签,一直伴随着我长大。即使现在回想起还那么幼小的我就知道观察大人的脸色,来决定说什么话办什么事,心里仍然酸酸的。
我上面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哥哥,在我们还小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父母明显地重男轻女,因为爸爸严厉又暴躁的脾气,使得哥哥和我一样,经常遭到爸爸的责打。在我将近十岁的时候,妈妈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弟弟,也许是最后一个孩子,也可能是邻居们的夸赞,我第一次在一直阴沉的爸爸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妈妈的腰杆似乎也挺直了许多,但从此后照顾弟弟的任务就毫无悬念地落到了我的身上。
长大后,哥哥和弟弟都考取了重点大学,后又一路读硕读博,仿佛人生开了挂,而我只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于是那兄弟俩的优秀凸显了我的平庸,自小就不受待见的我在父母面前就更加没有了存在感。
参加工作后,在父母要求下,我将绝大部分工资上交,只留下很少的钱应付上下班的交通费用,可是看哥哥弟弟,他们俩因为都有高学历,所以工资也相对高的多,但妈妈在要求他们俩上交工资时遭到了抵制后,很快作罢了。
哥哥工作几年后,在父母的张罗下,准备结婚了,父母尽其所能,为哥哥操办了一场体面的婚礼。随着哥哥孩子的出生,妈妈办理了退休手续,全力以赴地去照顾哥哥家的生活。渐渐地,我感受到我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人,在父母心中,他们和儿子,儿媳还有孙子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这个女儿终究成了外人,出嫁就成了父母为我安排的唯一出路。
由于从小生长在这种没有温情的家,我对婚姻从未有过美好的憧憬,我不想也不愿结婚,于是我拒绝了父母为我安排的各种相亲,可这却惹恼了急于将我清出去的父母,家庭战争从此在我和父母之间频频上演了。
终于,面对父母的压力和责难,我妥协了,最终选择了能给我提供单独住房的先生结了婚。其实先生无论在学历相貌和其他条件上都与我相去甚远,同学朋友一致为我惋惜。我知道父母也并没有看好先生,甚至都没有参加我们的婚礼,以至于在婚礼上双方父母上台致贺词的环节都直接跳过去了。不过,如父母所愿,我终于嫁出去了,还是让父母觉得卸下了一个负担。
很庆幸,先生为人憨厚朴实,婚后,先生视我如珍宝,使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幸福,我那颗四处漂泊的心也逐渐地安定了下来。
结婚后,我很少回娘家。后来有了孩子,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我无奈辞了工作,成了全职妈妈,只能由先生一人在外工作,日子虽不富裕却充满温馨。
妈妈退休后,全力以赴的照顾哥哥一家人的的饮食起居,侄子更是由妈妈一手带大。由于身体劳累,妈妈曾经住了几次医院。身为单位领导的哥哥借口工作忙,脱不开身,而那个从小被父母厚爱的弟弟,长大后却与父母十分疏远,甚至结婚后十几年都没有回过一次家,自然护理妈妈的重担就责无旁贷的又落到了我的身上。那时我的女儿还在上小学,先生为了养家糊口,每日早出晚归,女儿只能自己上学放学,周末时我再将女儿带到医院一起陪护妈妈。有次哥哥休息,想来医院替换我回家照顾一下孩子,可没想到的是妈妈竟然拒绝了哥哥,理由是儿子在身边不好意思方便,而女儿贴身伺候就可以毫无顾忌了,当听到妈妈说这句话时,我都惊呆了,没想到在妈妈心里,竟然是这样区分儿子与女儿的。
从小,父母就给我们讲父母养育之恩比天大,长大一定要回报父母,在这样的教育下,即使我觉得父母是如此赤裸裸的重儿轻女,我也不敢抱怨一句,我太怕那顶不孝的帽子扣到我的头上了。
每次出院后,妈妈都会到我家来调养一段身体。可能是妈妈从未被爸爸尊重过,更是在哥嫂面前一直卑微地付出,到了我家,妈妈忽然找到了翻身做主人的感觉,于是完全放飞了自我,对我们一家三口指手画脚,把我们家所有的事都事无巨细的掺和一遍,用妈妈自己的话说,就是在女儿家,既不用做饭又不用看人脸色,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简直是太舒服了 。于是我们家变得鸡飞狗跳,给先生和女儿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从此他们尽量避免与我父母见面相处。
后来,先生工作的单位解体了,为了生存,我们背井离乡,举家搬迁到了一个沿海小镇。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已经四十多岁的我和先生,只能一切从零开始,经过十年的奋力打拼,我们家买了房子,也置了车,但其中的艰辛却难以诉说。
虽然我们远离了父母,但我会经常给父母打电话,即使我心里并不情愿。每次通话,妈妈都变成了一个负能量爆棚的宇宙,不是咬牙切齿地控诉爸爸的种种不堪,就是诉说为哥嫂无私付出的辛苦劳累,再有就是对各种亲戚家庭琐事的品头论足,而我如果没有及时附合,我就变成了讨伐对象。每次妈妈不说过瘾绝不罢休,甚至有几次一直说到我手机电量耗尽而关机,真是让我不胜其烦,每次放下电话,我的心情都要沉重好几天。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成长,我们兄弟姐妹的感情变得十分淡薄,平日很少联系。有一次,年已七十多的父母又因琐事大动干戈,甚至惊动了派出所,我和同样在外地的弟弟为此事相互通消息,在电话中我和弟弟谈起了家里这些年发生的各种事情,真是心塞又无奈,没想到弟弟在电话中说了一句,“姐,要不是咱爸妈骨子里重男轻女,你也不至于过成今天这样”,放下电话我失声痛哭,这几十年来,父母对我的轻视和慢待,我一直压抑在心里,不敢触碰更不敢面对,这一刻,被弟弟赤裸裸的挑明了,委屈和愤懑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我痛哭了整整一夜,先生也没有睡觉,手足无措的也陪了我整整一夜。
今年,女儿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和先生十分欣慰,终于可以喘口气,放松一下我们辛苦多年早已透支的身体,可没想到,几天前,侄子在大学毕业后,经过了各种培训,终于拿到了职称证书,准备到外地安家立业了,哥嫂也势必跟随迁移,于是父母的养老问题就这样突兀地摆在了我们面前。
最近几年,随着父母的年龄增大,哥嫂对父母的嫌弃日益明显,父母渐渐感到了危机,于是他们将退路锁定在了我的身上,曾明里暗里地提示了我好几次,看我没有表明态度,妈妈甚至动员七大姑八大姨打长途电话来道德绑架我,他们觉得女儿不能白养,该是我回报父母养育之恩的时侯了。
曾经哥哥提出为父母雇佣保姆,却遭到了父母的反对,他们觉得保姆终究是外人,不好随意支使,而自己的儿女就应该侍候身旁,随叫随到,可面对两个强势的儿子,父母不敢也不愿跟随,那这个可以任意使唤的儿女也只剩下我这个女儿了。
昨天我和先生还有女儿商量接父母到我们家养老时,遭到了先生和女儿的一致扺制,过去那段被父母搅得鸡犬不宁的日子依然历历在目,我理解他们,我又何曾想回到那段灰暗的日子呢?可是如今,面对已无退路的父母,我又该怎么办呢?如果把他们接到我的身边养老,我的小家是否还会安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