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死不是国民焦虑,脱发才是。
1993年,承载着“万通六君子”光荣与梦想的万通地产在北京成立,冯仑、潘石屹换上西装扎上领带走进照相馆,第一次拍摄了专门的领导照。照片里,而立之年的两个男人一头秀发乌黑浓密。
18年后,他们一起秃了。
中国男人秃飞猛进
中国大佬,“十富九秃”。
冯仑、潘石屹从8年前就开始秃了,至今挣扎在荒原与稀树草原的分界线;王石秃龄9年,倔强地留守在短发和秃顶的分水岭;黄光裕发际线告急,直接剃光一了百了;王健林是典型的M型脱发,大概率带有遗传脱发基因,王思聪的命运令人担心。
多少中国男人,在人生最狂妄的年龄秃了顶。
周鸿祎,49岁,前额一片光明顶,他老婆以他为鉴投资了一个增发公司;王兴,39岁,英年早秃,美团上市了,他的头发也快掉没了;李诞,29岁,板寸之下头皮可见,三十不到已经做好了全秃的准备。
20年前,中国男人平均脱发年龄是40~60岁。
10年前,中国有1/4的男性被脱发困扰,男性脱发人群达到1.3亿,所有男同胞的脱发面积加在一起等于1.5个杭州。
近几年,世卫组织调查显示,平均每6个中国人中就有1个脱发,即约2亿中国人受到脱发问题困扰。
秃顶的中国男人约是女人的2倍,中国秃男军团比日本总人口还多,30岁前脱发的比例已经占到84%。
去年年初有消息称,据武汉市第一医院脱发门诊的医生统计,与父辈相比,如今年轻人脱发的平均年龄提早了15~20年。
北大医院里的男性脱发患者,近8成在20~40岁,毛发门诊要限号,15~20岁的脱发队伍日趋庞大,每周都有一两个高中甚至初中脱发少年,身体还在发育,头发已经早衰。
中关村,全中国第一智商高地,聪明绝顶。
这里的程序猿通宵加班为AI而秃,这里的设计师才华横溢头发绝迹,这里的数理化大牛们顶着“地中海”秃头,这里的广告媒体人表面光鲜背后抹着生发液。
“仔细观察了一下,只有通往中关村的这一趟地铁全是脱发植发广告。”有网友画了一张名为《中关村之光》的俯瞰图:
猝死不是国民焦虑,脱发才是。
出门上班前,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残存的一绺头发掀起,抿向另一边,试图盖住光亮的脑门,用水抹平。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最后的尊严。
脱发已成世纪难题
曾有一位德国皮肤科教授预言:100年内,所有男人都将成为秃头。
秃是雄性的宿命。
导致人类脱发最常见的原因,是雄激素源性脱发,又称男子型秃发,简称雄脱。
雄激素在酶的作用下产生损坏头皮毛囊细胞的物质,造成毛发营养不良,由前额两侧的鬓角开始逐渐细软、稀疏、脱落,经过数年至数十年,上额及头顶完全脱光,除后脑勺之外寸草不生,此即雄脱。
更苦涩的是,雄脱基因的遗传性异常强大,如果父母均患有雄脱,则其全部儿子及半数女儿将同样秃发。
原本,亚洲人并不必为脱发担忧。
跟白种人黑种人相比,黄种人发质强韧,长得最快,弹性最好,脱发最晚。
在全球秃顶调查中,欧洲人遥遥领秃,“光头强之国”捷克有42.7%的男人都秃了;西班牙、德国、法国、意大利、荷兰、俄罗斯、美国的男性谢顶率都超过或接近4成。
相比欧美,亚洲男人要幸运得多,日本男人以1/4的谢顶率成为亚洲第一秃,全世界排名只是第14,韩国秃顶率是1/5,中国只有1/6。
我们的头顶本来是安全的,但架不住各种折腾。
建国初期,中国男人单调的小平头和铁姑娘的粗辫子虽然不中看,但不烫不染不熬夜的黑长直傲视群雄。
那时西方人还在疯狂羡慕中国人头发黝黑浓密,甚至做过实验:亚洲人一根健康的湿发能拉长50%还不断,1根头发可吊起140g重物,以每人12万根头发计算,理论上,满头秀发可承受16吨(32头牛)的重量!
改革开放后,北京下达《关于恢复烫发业务的通知》,代表“资产阶级情调”的卷发、烫发重获新生,爆炸头、波浪头、飞机头流行,发油、发乳、烫发精、焗油膏、电热帽、卷发棒风靡……
这些化学洗发产品和烫染工具对头皮、头发造成不可逆伤害,加上空气水源污染、电磁辐射,以及压力焦虑、用脑过度、作息混乱等等,共同威胁着中国人的头顶。
前面提到的“中关村之秃”,对应的就是极度高压的“中关村综合征”——
在这个紧张高效的精英阵地,40%的白领患有强迫症和敌对症;40%的人因为熬夜、工作忙、进餐无节制出现了脱发、抑郁症、记忆力衰退、免疫功能下降……
我国知识分子平均寿命为58岁(2009年数据),本就比全国平均寿命少10岁左右,中关村的知识分子平均死亡年龄只有53.34岁,
连轴加班、熬夜通宵、焦虑紧张、白发早衰,偶尔猝死,普遍早秃。
再好的基因也敌不过不要命。
一个警戒是,这两年中国沿海发达地区的脱发大军,正以7%的年增长率秃飞猛进。在上海,每5个男人中就有1人秃顶,生存压力巨大的中国香港已经成为仅次于日本的亚洲第二大秃顶地区。
发际线保卫战
8年前的一个四月天,史玉柱在饭局上一顿忽悠,让发际线快退到头顶的柳传志剃了光头。
柳总秃了,联想慌了,紧急召开执委会,坚决反对柳总剃光头。
柳传志委屈:我为啥不能留光头?
“您这脑袋就是联想的LOGO啊!”
学者汪民安写过一篇《我们时代的头发》,文中对光头的阐释十分精到:
“光头是彻头彻尾的反自然。这当然透露出勇气和霸气,透露出蔑视感和傲慢感。不过光头很容易滑向喜剧,将大脑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如果不是表达勇气,就只能是表达自嘲式的笑料……一个受捉弄的和被讥笑的玩偶对象。”
头发在东方具有神性。
中国古代给犯人剃头能代替肉刑,屈辱程度甚至仅次于死刑。清军入关,留头不留发,汉民“头可断,发不可断”,于是有了惨绝人寰的“江阴护发”、“嘉定三屠”。
在心理上,头发于中国人具有人格、气节、体面等政治性和精神性隐喻。在社会上呢?
国际调查公司泰勒等研究机构关于脱发的调查报告显示:
94.5%的女性在择偶时不会选择秃顶的男性;
90.2%的领导提拔下属时不会考虑秃顶职员;
80%的人事主管在应聘时不会录用秃顶员工;
8%的脱发患者有抑郁症;
70%以上的脱发人士不知道如何治疗……
秃头歧视,这是一个普遍但不被承认的事实。然而大部分秃友们并不知道怎么治。
人类很早就开始对抗脱发了。3500年前,古埃及把洋葱、蜂蜜、红铅、石膏拌在一起制成秘方,一边跪求太阳神一边服下。
希腊医学之父波克拉底发现太监没有秃头,于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他没敢下刀。
中国古代认为脱发和肝肾不足有关,据此研究出各种中药配方,成就了如今市面上各种以灵芝、山参、何首乌、生姜、当归、田七为主的中药防脱洗发水。
即使用的都是大补猛药,中药养发也没有达到加特技的效果。霸王洗发水老板自己都秃了。
直到19世纪,西方还在把印度油茶抹在头皮上,用柠檬汁搓头以治疗谢顶。但这一切骚操作在20世纪后叶戛然而止——
1978年,人类发现一种叫米诺地尔的高血压药物有防脱发作用;10年后,米诺地尔被美国食药监局批准为治疗脱发的第一药物。
再后来,比米诺地尔更管用的非那雄胺被发现,它可以抑制雄性激素DHT合成所需的酶,让早期脱发男士保持头发状态,甚至实现逆生长。
然而,米诺地尔和非那雄胺有加重体毛、性功能障碍等副作用,效果也因人而异。于是,在医学进步远远赶不上秃顶速度的情况下,人类开始剑走偏锋,一系列令人叹为观止的增发手段出现了。
秃如其来的1000亿
2014年,仅非那雄胺生发剂的年销量就达到2.64亿美元。
京东和阿里健康大药房上,国产蔓迪米诺地尔酊的月销量均在2万以上,60ml一小瓶的抗脱发药水卖139元还经常断货,日本生发液的海外代购成千上万。
有数据显示,全球每年在治疗脱发上的花费超过35亿美元,高于马其顿整个国家年度预算,也高于全球在治疗疟疾上的医疗预算。
以上仅是最直接的医疗支出。
跨境电商速卖通近期公布数据,其平台上平均每天要卖掉4万套假发。每套售价100至300美元,最贵的要七八百美元,堪称奢侈品。
比假发更魔性的是增发神器。
想象一下,你可以在秃脑门上像撒盐一样,10秒就让秃顶郁郁葱葱,即使近距离也很难发现异样……
这种增发纤维的产品,使用角蛋白质衍生物或者棉花纤维之类物质,利用静电吸附原理实现增密头发的效果。其中某些仿真纤维真假难辨,但洗头后就没了,相当于一次性假发套。
增发、假发都是表面功夫,最硬核的还是植发。
“微针取毛囊,一个个取,然后一个个种,取发4个小时,间隔20分钟后,再种发4个小时。”
一位植发患者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表示,整个植发过程虽然没怎么出血,但光打麻药就扎了四五十针,“麻醉好了后面植发一根根取就舒服了,一个手术下来我扎了七千多针。”
费劲还在其次,植发主要是费钱。
20元一个单位,也就是头皮上一个点。一个单位是1-4个毛囊,种植1000个单位就要2万多人民币。
如果80%以上的面积秃头,那至少要准备30000~50000元预算,这还只是单次手术。由于植发本身并不根治脱发,只是通过移植毛囊来遮挡脱发部位,当脱发继续发展以后,要么继续植发,要么一夜反秃。
跟整容一样,植发是会上瘾的。
英国演员詹姆斯•内斯比特就曾以20000英镑(17.57万人民币)/次的价格,前后做了6次植发手术,总花费近百万。
国内植发界龙头雍禾植发,过去5年营业额以每年翻一番的速度,从2013年的3000万急遽增长至近十亿,最近频频被资本猎手们约饭。
存活了40多年的老牌国产生发企业章光101,在几乎不打广告的情况下渗透全球30多国、拥有千余家门店、获誉联合国“世界健康奖”,在海外被奉为国礼。
2018年,全球市场调研公司Market Research Future发布《全球植发市场报告》,预计五年之后,全球植发市场规模将达到238.8亿美元。
千亿级市场秃如其来。这还仅是植发一个防脱细分市场。生发液、育发丸、健发梳、增发器、卷发棒、激光生发仪、防脱洗发水、半永久发际线……哪一个不是有爆红潜质的滚滚财源。
越来越秃的中国人,正呼唤一个越来越强的护发产业。
甚至有人开玩笑说,你看看美元上面的头像,大多数都秃了,那就是财富的象征